墨丹寒

【逍芙】人间月

#强推《江山雪》.灵感来源

#从江南小院到坐忘峰，唯一不变的，只有这月光如水.

“一念坐忘 趁月光”

可那月光分明就是那夜的月光，教他如何能忘，又怎么敢忘。

我是认得那把剑的。

它将锋芒敛在鞘里，见不出岁月的痕迹。清辉下，我看见剑鞘微微泛出冷冷的光。

那柄剑，是唤作“龙泉”。

几百年前，我曾长久地在一个少年手中见到它。那少年喜爱在我光影之下舞剑，剑花纷乱的瞬间，说是九州失色也不为过。我还记得剑影缭乱中他迷醉却凌厉的一双眼。我还记得那时人们都唤他，青莲剑仙。

他常在微醺之时望着我吟诗，眸子里的夜色浓得化不开。他时而抬头望我，时而举杯邀我，手边一壶清酒，一把龙泉，便笑得疏朗洒脱，仿佛拥有了世间一切。

后来少年老了，舞不动剑了，却仍是钟爱饮酒。那个夜里他醉得狠了，瞧见我落在水面上，便要去救我，自己一个趔趄栽进水里，再也没有浮上来。我无力地看着他同他的剑一起陨落，消失在这世间，再也觅不到踪迹。

我落了泪，于是天空有流星划过。

几百年里我一直在寻一个人，寻一个像他的人，可是我寻不到。无数的文人墨客在我的光影之下轻吟浅诵，无数的江湖义士在我的清辉之下长剑善舞，可却再无一人有那种风采，再无一人的面容身姿，叫我眷恋得移不开目光。

直到我遇见那人。

他爱着白衣，衣袂飘飖宛如谪仙，长发高高束起，仿佛生来就带着几分洒脱不羁。我认得那把龙泉剑，那样好的一柄剑，被这样锋芒毕露的一个人握在手中，竟生生衬得黯淡了许多。

他的眉极好看，刀刻一般却没有突兀的棱角。他的唇也好看，微微一扬便是万水千山。可最摄人心魄的，是他那一双眼，哪怕有着寒冰碎屑般的凛冽，都似盛着满天星辰，叫人如溺水般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他爱饮酒，却从来不醉。他也舞剑，却不独独舞剑，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无所不通。他在我的清辉铺陈之下漫诵孔子乐府之时，我常常一阵恍惚，以为那个被人唤作青莲剑仙的少年郎，终于又回来了。

可他们是不同的。那个放白鹿于青崖间的少年郎是那样洒脱快活，不似此时我眼前的这个人，心里自有一份沉重的难以割舍的责任，只是很少同旁人说罢了。

他唤杨逍，却注定不是一个人间逍遥客。

我见过他在教主面前的谦卑，兄弟面前的快活，敌人面前的不屑，世人面前的潇洒，还有……

她面前的温柔。

我忘不了那个夜，我相信他和她也始终不会忘。她是要走的，是下定决心要离开他的，却终是输给那回眸一望。他就站在我精心铺设好的动人清辉之中对着她笑，没有轻蔑，没有嘲讽，没有促狭，只是发自内心的欢喜。他的眸子我再熟悉不过，可当它们映着她的脸时，里面满满的都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就像他唤她的名字时那般温柔。

“晓芙。”

我看着他拥住她，小心翼翼却又坚定无比，像一个孩子紧紧抱着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怎么也不肯放手。

我不知道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但我看到他眼里的光越来越暗。他蓄起了胡须，卸下了发冠，他不再弹琴，只是时时握着那柄龙泉剑向坐忘峰的山脚下望，好像在等什么人。

可是没有人来，始终也没有人来。

有一天，我忽然看见一个小姑娘在他身畔，亲亲热热地唤他“爹”。她的模样，让我想起一个人。我知道，也只能是那个人。

他看着女儿时是笑着的，只是眼底有隐隐的悲痛，我蓦然惊觉那年夜色下他眼里的光，已经消失殆尽了。

我不知道是怎样的事，才会让那样意气风发的一个人黯掉他眼底的全部光芒。我又怎么会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事，让他断了这十年的念想，从此独自凄惶。

只是我无法告诉他，我是能看见的。我看见在离昆仑山遥遥万里的地方他的姑娘是如何抚着一块令牌从日落思念到天明，我看见她对着他们的女儿甜甜地笑，我听见她说，“不儿，无论旁人说什么，你都要记得。你爹他，除恶扬善，惠世济民，是个好人。”

“很好很好的人。”

我无法告诉他，哪怕他们错过了彼此的十年甚至一生。至少我看得见。

至少，他们曾拥有同一片月光。